(本文同步發布在個人臉書)
這個歲數還沒有大學畢業,在這個時代的臺灣、或會鼓勵年輕人去 gap year 的許多國家,都不太是件罕見而特殊的事了。我以前只依稀記得臺大有大約 1/4 的學生延畢,前幾個月甚至看到全臺灣也有大概 1/5 ~ 1/7 的大學生延畢的報導。去年年底教育部也終於將相關調查統計資料公開上網,或許有些可以深入追蹤觀察的趨勢。
延畢其實真的沒什麼,不過就是大家各有各的步調與路徑而已,老實說。
只不過以向來習慣線性、甚至單向度規劃人生的亞洲國家學子而言,並不代表身邊就沒有趕著要你畢業的氛圍。
這些年來,以一個在臺灣唸書的大學生的角度,我常覺得我們的視野都太過被學科、以及學科所預先規劃好的職涯,包含高度限定的產業領域所限制住了,尤其甚少談到國際化、競爭力「之外」、比起結果和標籤、更動機取向更因人而異的「關懷」……反之,總是要當最好的,不管是要競爭、要合作、要溝通,都等抵達了所能到的最優秀的地方、遇見了最優秀的人再說,卻少了橫向平行觀看的動機,甚至整個視野和 mindset 裡那些被你踩著才讓你到這個位置的人們就這樣消失在你的世界了。
即使我們這輩從青春期就有了社群網路連起日常生活,我們在同一年齡的剖面上仍舊缺乏對於不同人生樣態的想像。比如說,對於潛在的、類別與類別之間可被探索的可能性,往往因著反思的匱乏而被忽略,諸如過渡、漸進、甚至回頭整理……都不是人們願意正視的狀態;我們只嚮往前進下一個階段。然而於我而言,所謂的「生活」,實則充滿了求學與工作之外,我還沒有機會想像 — — 遑論體驗 — — 的不同可能。
固然我會希望在經濟能力與技能成長上逐步穩定而終能獨立,但在這最低限度之外,我還想擴充自己對世界以及自我的認識,但並不以任何一種被給定的框架為中心。
也是因為這樣,我想,我暫時不會想唸研究所吧。
早在國高中就注意到我的興趣十分發散,大學時期我的關懷也常投射在對於知識本身的邊界擴充之外的場域,更多是在網路社群與公民社會的連結上。
由於關心和涉入的領域與技藝牽涉得更多元且異質,我並無法將自己限縮在專攻某個學科之上;而即使是看似跨領域的學程,在我目前看來,所跨的領域之間學術社群的對話與合作仍嫌表面。於此同時,我也並沒有準備好出國留學工作的經濟條件、心理建設與生活規劃。
在找到施力點之前,也無法在整個學術體制太過往美國的路線靠攏,而缺乏在地脈絡反思的情況下,貿然地做出關於離開或留下、以及領域選擇的決定。
當然,如果能有機會,我真的很想去歐陸看看。
話雖如此,好似對於校園的封閉和狹隘滿腹怨言,我的求學歷程倒也還算順遂。
確實,長輩會說,都是最好的地方了、聚集最優秀的人了,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不是叫我珍惜把握,就是問我怎麼不出國看看。
我總對這兩種說法在預設前提上的一致性感到困窘。
只不過我們實在太少、太少被鼓勵後設地思考問題 — — 我們連問問題都不被鼓勵,遑論問出個好的問題,我們只是被訓練成產出解決方案的、隨時可以被取代的機器。與上一輩的溝通和說服,因此被限縮在很狹窄的頻率裡。
很多同輩的友人就這樣錯過這種體驗 — — 其實你所困惑的問題,如果多試幾種方式問,你會發現,你問的問題自有人類文明以來,一定有人問過,也一定有太多前人想過各式各樣的解決方案了 — — 關於意義的追求,通常正是主流社會所鄙視的人文學科所欲探索的。
是在這一兩年內這樣的視野開展,讓我與過去的人際連帶和價值觀產生了難以適應的斷裂感。
上個學期成績生理心理都出了很多狀況,誤打誤撞第一次被導師聯繫上 — — 即使是在臺大,多數科系的校園安全網都是失能的,唯一能發揮作用的心輔中心在人力不足的情況下,必須擔負起這個高度競爭卻失去靈魂、缺乏覺察又好面子的頂大校園裡三萬多名學生的身心狀況 — — 導師看似很自然,於我而言卻是相當冒犯地問起,那你的家人呢?
父母親對待我,與其說是栽培,不如說是一種預期要回本的投資。他們為我所做的功課和奔波集中在教育層面,語文、升學、才藝,自小成績之外的活動比賽偶爾也會拿個小獎,除了大學成績很爛以外,對任何父母而言大概也算是 C/P 值很高的回報了 — — 如果這是他們所預期的回收的話。
但他們從高中就覺得我外務太多,尤其到我開始參與學生自治、去社會系修課之後,更覺得我是「學壞了」。每次一有抗爭都很怕我上街,但其實我根本沒去過幾個現場。他們很困惑甚至很失望生氣,為什麼我沒有走上他們原先以為如此唾手可得、能夠功成名就的道路呢?為什麼我沒有要唸研究所,甚至不想出國唸書,還以想獨立之名搬出去呢?臺北房租這麼貴,在家裡就不能練習煮飯之類的家務嗎?如果這麼想幫助別人,也可以等自己事業有成之後再付出啊。
但人們只看到升學歷程中我被貼上的標籤。
事實上,我的父母從我有記憶以來就長年失和,母親在我十歲的時候被診斷出重度憂鬱,當時就被建議住院母親卻相當抗拒。十年過去,父母分居之後我也因為反覆在自己身上看見母親的影子,而選擇搬出來建立自己的生活,我才終於擁有不用害怕隨時被打擾、能夠感到安心的時空。
這不過是最近一兩年內,其中一件很一鼓作氣的決定。
我這才發現,我在家務與生活經驗的匱乏失能,甚至是發展較緩的社會化歷程,除了多年在極菁英的特殊班的狹隘眼界之外,更多是肇因於原生家庭的支持系統從未正常運作,甚至始終是我最大的壓力與情緒困擾來源。
從小學時候的好成績,動機只是為了母親的一句肯定和擁抱(我永遠記得第一次拿班上第一名,母親什麼都沒有說,就繼續做自己手邊的事)、在我失落的時候能被支持和鼓勵而不是更多的難聽的數落和不信任(我的母親對我外貌上數不清的批評,讓我不只是在戀愛關係中反覆覺察到自身的自卑),以及能達成父親設下的一道道關卡,用這些經歷在重男輕女的外省家庭告訴他和爺爺奶奶,「我是女兒但我不比男人弱」 — — 父親留美,很重視英文教育,所以我小小年紀就考了托福,要比父親當年的分數要高,父親說我把全民英檢都考完他就和我一起去考多益,父親考上延平我就要考上私復興,唸英文實驗班卻發現數理好似乎比起文科好更吃香,父親唸建中我考上北一之後就決定去唸數資班,父親唸交大,我考上臺大電機。
但我沒有能力靠自己在這個階段就出國唸書,而即使我每一關都贏了,長期無法感受到穩定的支持,所有評價肯定都仰賴外鑠,導致與人之間的關係裡總是充滿猜疑試探……我有一些人際的能力於是一直沒有長起來,對於界限的掌握困難讓我難以建立穩定而互信的關係。
我是在這樣的家庭下長大,因而必須為了追求自我肯定與社會支持,持續在主流的升學道路上硬撐的。父母親,甚至是我自己,這麼多年來都難以覺察到這些逞強的動機,始終其來有自。人呀,畢竟是無法自外於群體生活的,而家,總是我們社會化的第一個場所,於是我看似「玩太兇」的諸多外務,有時也只是下意識的逃避回家。
只是都二十多歲了,我實在不能夠再以此,作為每每事態發展不如預期,求好心切時就怪罪於人的藉口。更甚者,憑著良心,更宏觀的來說,也許我根本不特別優秀聰慧 — — 只是因著來自階級的經濟與文化資本的傳承,加上主流社會的期待,使這條路在我看來顯得直接,然而卻也暫緩甚至轉移了那些,為了使我長成一個健康而成熟的成年人,原本所應經歷的過程。
很多在升學路上看似順遂、會被社會大眾稱為勝利組的你我,面對許多不這麼單線的選擇開始冒出來,尤其到了 21、22 歲,要不是焦慮於主流期待,想要「翻身」,就是即使要認識自己和世界,也不知道從何開始起。
多數時候,確實是太傷痕累累,太多對於社會文化導致的積疾,不去直視會比較輕鬆。
我自己很幸運的是,在高中時候就因為一次作文被老師發現異狀,轉介到輔導室開始我的諮商史,大學時候也有幸在臺大心輔中心遇到適合的心理師,看我從大一一路成長到現在,終於有些除了炫耀、自負、好勝之外,的同理、感知和自我期許。但我知道並不是每個人在心輔中心都有這麼好的體驗,而離開學校之後的諮商更是一筆昂貴的開銷。之所以說自己幸運是因為清楚,開始得愈晚,自我修復之路只會走得更艱難。
隨著接觸心理學更多,一開始是對量化分析與統計至上的極不信任,讓我投身社會學,學習質化與詮釋方法。社會學一開始讓我見什麼都是性別、見什麼都是階級,而回頭在文化人類學、精神分析以及反身性等理論的幫助下,我漸漸去覺察,能動與結構並不如此二分、努力的同時並不代表我是不切實際地要以肉身與結構對抗……內在語言與自我詮釋的調整能緩解我內心矛盾衝突的能量亂流。更甚者,女性主義也在幫助我在陽剛與陰柔的對立之間取得和解的可能。如今,除了諮商,我也在近期透過醫院的臨床心理師進行衡鑑評估,只不過去用統計常模認定是不是已有某種心理疾患或是人格……我總覺得還是容易流於為自己貼上一個群體的標籤,卻忽視個體之間,在環境、生理以及性格綜合所致的脈絡差異。只是至少,在我的情緒與睡眠困擾影響正常生活時,我開始願意在既有的醫藥、心理學及統計等學科以及相關專業友人的建議之下,試著對於不同選項的嘗試與努力更開放坦然。
我的諮商師面對我這些年來飽受情緒困擾所苦,卻始終抗拒就醫服藥,一直以來都相當尊重我的價值判斷與自主意志。諮商師只是溫柔體恤地告訴我說,無論選擇諮商、決定去看精神科、或只是找身邊朋友聊聊,都只是針對自己遇到的問題和不適,選擇不同路線的方法嘗試緩解,並沒有哪一種選項「比較嚴重」。有趣的是,這半年來也有了在公衛學習職業安全衛生以及社會保險觀念的機會,某程度上,也讓過去不能明白為何看診就得拿藥、擔憂健保何時破產的我,取得路徑依賴如何形塑制度變遷的解釋 — —
在這樣的學習過程中,我反覆在心裡確認,我之所以會經歷這些感受和體會,都是因為,我生在當代的臺灣,無意間強化了我的在地認同。於是不管是傷痕還是贈禮,我都特別珍惜。

而在這樣的支持幫助以及知識基礎之上,我得以練習慢慢去理解、接納並原諒甚至喜歡自己那些不那麼完好的部分,進而看見自我療癒的可能。這世界沒有虧欠我什麼,我曾經缺乏的愛與安全感,我都在練習自己給予自己。我相信我有能力、也終究只能仰賴自己長出這般能力,主動拾起修復自身的選項。
在和情緒打鬥的過程中,我沿路都獲得很多溫暖與理解,我知道這是幸運的事 — — 有太多人還來不及走到這,就被認為是能力不足、抗壓性太差,而重重摔落。
但我看不慣對於一個人適合追求什麼樣的道路,只憑藉能力與成績,而不考量個人特質與社會條件,就根據單一的尺規逕行區別、隔離,甚至推衍成優劣高下之分。因為從中我總是對於何謂一個良善的人、何謂一個理想的社會,那些日常判準隱含的價值期許,感到不甚滿意。
而到現在,我對於自己身邊的群體面對這類情緒困擾與精神疾病,不只是不介懷、甚至起身主動說出自己的故事要對抗並消解這樣的污名,一直感到滿懷感恩。還有前輩告訴我:人生中可以這樣失能軟爛、休息一陣的機會不大多,好好把握。正因為如此,未來我也期望自己能視狀況適當的分享這些資訊,幫助那些像我一樣,曾經被拉過一把的人。
然而對不熟識的人而言,外顯地來說,我確實優勢,確實佔盡教育資源(連系館都有四棟,我知道大家最愛講這個哈哈),客觀上令人眼紅。甚至我能遇見的這些資源和幫助,連探索其他學科的契機都因為我身在臺北、身在臺大才伸手可及,並不是人人都可得的。
但我破碎的原生家庭、過於細膩善感的情緒困擾、鮮少破 3.0 的 GPA,我根本就不是人生勝利組。
在電機系墊底的日子裡,是因為明知道我已經如此幸運卻還過得辛苦,於是更加難以忍受既得利益者對於更為弱勢的人群不夠上進的嘲諷。是我曾經待在集一切菁英臺北小孩所在之處,才更清楚看見優勢如我,在 1% 的世界裡,無論財富或天份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 — 私立復興中學是婦聯會轄下的黨產,我的父親來自外省軍眷家庭,我從旁觀看同儕的升學與職涯選擇,因而清楚那樣的階級、財富和資源能以什麼型態有意無意地傳承複製;15 歲以前的我和同學相比,一直覺得自己家裡很窮,而 16 歲之後遇見建中資優班那些怪物,我便明白自己這點小聰明根本不算什麼。
拿掉這些主流稱許的標籤之後,我到底還剩什麼?
大學期間我只是慌慌張張地以把握青春之名,盡所能的把時間砸在一切我可能有興趣的事物上。
老實說,至今我還是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誰都知道人們喜歡觀看貧戶翻身力爭上游的勵志故事,再或者,就是對於懷抱早於時代太多的理想主義者在成為烈士道路上的獻祭見獵心喜。他們喜歡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如你一路順遂,人們便等著看你跌跤,再落井下石嘲諷一番。而對戒慎恐懼的當事人而言,如果是抱著回饋的心情,最好也是功成名就之後行有餘力再行施捨。
有些時候我們看見那些幸運的、沒落下來的人,卻都是在我們心上血跡斑斑的階級複製的影子。
我們會很困惑,是不是我的父母更有錢、學歷更好,我就會比現在成功?是不是因為沿路上少了那些資源、去不到那些地方,我的努力才沒能發揮這麼大的效用?如果我父母能送我出國唸書,我是不是能省下很多辛苦又保有童年?
但這些怨嘆有用卻也沒有用。或許 — —
正是因為,你父母沒這麼有錢、學歷沒有這麼好,你的求學經歷裡可以看見更常民甚至有困難的生活是什麼樣貌。
正是因為需要加倍努力,你知道有些事情沒有你期待的結果,有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不夠努力 — — 所謂努力,哪有盡頭?只是世界運轉的過程裡,就真的有這麼多無法掌握的因素,隨機得只能以運氣概稱之。
正是因為沒有機會長年在國外生活,因此得以同在當今這個社會,經歷學運、抗爭、修法、選舉、救災、慶典,風起雲湧的變化。
正是因為,擁有更深刻的認識與經歷,要是哪一天有機會出去,才有比較、認識甚至學習抑或借鏡的基礎。
而這些觀看的角度從來都是每一個人獨一無二的養分。於是某些菁英根本沒放在眼裡的事,才因為公民社會的存在,而有被完成的可能。
正是因為,總是存在那些制定政策的人看不見或不願顧及的角落,有人正在嗆水掙扎著,才不斷提醒著人們 — — 唯有觀察、感受和參與,才有機會真正貼近不同人群的需求,而不是以上位者、知識份子的高姿態,遠在雲端妄自揣度。
但我想做那些只有自己才能做的事。
哪怕是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才在不同的契機下散落的拼湊起來,我都覺得是很美麗的事情,是很美好的人生境遇 — — 又或者,不只是天職、不只是 passion,而正是因為年紀與歷練所帶來的看似包袱與考量,才是帶著自己找到那件特別的事的機緣。
沒有最適合的路和地方,唯有先看見那個缺口和關節,才能把自己當作卡榫抑或齒輪,精準地放置上去促成穩健的運轉。
話都說得漂亮,多數時候我們還是被迫去爭那塊大餅,因為愈優勢的地方,往往對於落後的人們少了點憐憫,給予的幫助、支持與鼓勵總是與對待領先群體不成比例。如果已經追趕不上,大餅之外已無處可以寄託,早已如履薄冰,掙扎只會導致自己陷落下去而終被放棄。
但我希望可以和人們一起看見,大餅之外還有別塊大餅,或者是,與其去爭誰分到比較多,不如更有效率地利用分到的部分,少落點碎屑。至於製餅的人,也還請把餅做得厚實一點,別切了就碎成太多小塊啊。更甚者,不如我們一起攜手去找大餅之外的可能性,緩慢戒掉對大餅的依賴,著手嘗試打造出能夠永續且自給的新路線。如果想要幫助誰,就去幫助那些,連大餅都無法想像遑論看見和追求的人們吧。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能看見希望,讓他們能走到更遠的地方。作為已經如此優勢的人,談論何謂公平正義、何謂妥善分配,就要更加小心、做更多功課才有能夠說話的信心,你說是吧。
如果說真的要許什麼生日願望,我會希望世界上,尤其是在這座已經把最低的水果摘完的島國,有更多人能勇敢地說出,
「是,我還在找。我還不知道我想做什麼,但在找尋和探索的道路上,我能夠為自己負起責任、不好高騖遠、對自己的渴望與困惑誠實。沿路上我有信心會受到很多幫助,而我也和自己許下承諾會在往後的路上償還予需要幫助的人。不過在這一路上我都能夠照顧好自己,請不用為我擔心。」
我現在也還缺乏這樣的勇氣,但至少目前我曉得的是,當人們問起我為何不再留在追求主流成功的道路上時,我會回答:
「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不缺乏成功的人,但仍舊缺乏能說好而真實的故事,進而療癒人心、修復創傷的人 。」
所以我會繼續努力,用心觀看、持續感受。而於此同時,我也還在等待,當我更有能量的時候,要鼓起勇氣來重新理解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父母,試圖和原生家庭和解。
在這之前,我會練習對自己、對世界、對任何往好的方向的改變發揮作用,都更溫柔、更有耐心。
我 23 歲了,謝謝這 23 年來幫助過我、鼓勵過我、對我一直沒有失去信心的人們。我一定會把這份恩情傳遞下去。